来源:黄山日报 作者:休宁 汪红兴 我们伫立在岭脚村的水口,专门为探秘平鼻岭而来。
水口是经典的徽州,青龙白虎锁翠,潺潺的小溪畔,两棵擎天而立、冠盖如云的古树像是守护家园的哨兵。一株是红豆杉,一株是银杏树,都有数百年历史,那红豆杉上红豆正红,一座老房子掩映在蓊郁的树丛中。 这是平鼻岭北麓起点,它是绚丽的封面。如果说,平鼻岭是本厚重的书,那么它的封面与封底,都是惊艳的。 蜿蜒起伏的平鼻岭古道,是盘旋在皖赣边陲六股尖附近云端深处的巨蟒,连接着古徽州两兄弟,婺源和休宁,长达9公里。“平鼻”意为此岭陡峭,酷似削平的鼻子。这条古道早在宋代时就久负盛名。南宋淳祐甲辰进士、江西常平事许月卿途经平鼻岭,曾作有《登平鼻岭》诗:冉冉晴岚渍客裾,跻攀直上接层虚。落花啼鸟山逾寂,片石长松画不如。绝巘岿然凝晚照,白云深处是吾庐。缅怀当日太行路,今古行人覆几车。 岭脚村,两百余人口,卧在六股尖褶皱里的小山村,顺溪而建,静静的,绿绿的,中流一溪,两岸粉墙黛瓦,院子里栽种着梨树。村民因地制宜,辟出泉水,砌成小鱼塘来养鱼。但给我留下最深印象的,还是村中的那幢完全用石头木头砌成的石屋,栉风沐雨百余年,古风盎然。这是新安江源头地区原始土著居民原生态生活场景的再现,它就坐落在平鼻岭古道的路边,至今还有一位老妇居住在那,默默地守望着这片古老的家园,安详恬淡。 我们一行六人沿着村子右侧溪涧的茶园古道登高而上,清一色的石板路,宽约1米,从岭脚一直铺到婺源塘窟,这些石板路的建造,不知花费了多少代人的心血,可贵的是至今保存基本完好,可见当地民风之淳朴。平鼻岭是古代婺源北部通往黟县、祁门的孔道,相比于一般的官道要略窄些。但能历经岁月的磨砺,还能完好如初,实属不易。 还没走到传说留有弹孔处的四月桂处,徽博的陈琪馆长就看到一块古碑。陈馆是徽州碑刻的研究专家,自然一番欣喜。驻足一看,果真那石板上有“禁碑”两个大字,清晰可见,底下有些小字,大多模糊了,但能看出“道光”二字。这块碑刻到底记载了什么,已经无法辨析。都说,在徽州,撬动每一块石板,就是掀开一段厚重的历史,这自然是一点不假的。但许多历史的风云,已经湮没于云烟深处,无法还原了。 穿过层层叠叠的高山茶园,就进入了茂密的林区,郁郁苍苍,一望空阔,主要以徽杉为主,历史上这片地区就是徽杉的仓库。这在南宋罗愿的《新安志》中就有明确的记载。石板路宽敞干净,这一带的百姓至今还相传着古老的习俗“路桥会”,每逢七月半,家家户户都要出工,义务拔草修路,整修路亭。所以,那天我们所见到的四个路亭,都很整洁,屋瓦都翻修过。这是浙岭方婆遗风在此得到传承的缘故。 不经意间第一个路亭冷水亭到了,面积不大,10平方米左右,亭中供奉的是“南无泗州大圣”,神像不在,碑刻犹存。这是古人祈求神灵保护一路平安的地方,这在徽州路亭里都供奉着。边上就是一道清洌的甘泉,我们趴下去,两手撑着,膝盖落地,用嘴撮着轻轻地喝,一股甘泉润入口中,沁人心脾,心旷神怡。 浑身是汗,拾阶而上,一路攀升,大约80分钟左右,抵达垭口,这里是婺源和休宁分界地。一般垭口都设有路亭,可惜这里已经坍塌了,但亭基还是隐约可见。路旁有一条通往山脊新辟出的山路。据岭脚村村民反映,这里还保存有古战壕遗址,是古战场所在。这在民国的《婺源县志》可以查到记载:咸丰七年闰五月初一,太平军翼王石达开一部从平鼻岭前往婺源,结果在中岭头遭到沱川廪生余铨桂组织民团的猛烈攻击,民团借助有利地势,太平军受损退回。第二天,太平军主力部队来临,与民团再次交锋,这次太平军作战勇敢,火力强大,很快就将沱川民团击退,击毙民团成员20余人,其他成员溃不成军,狼狈出逃,作鸟兽散状。 过了垭口后的一段相对平缓,落叶萧萧,簌簌直响,山风阵阵,峰回路转,豁然开朗,突现一座石茶亭。亭子原来规模较大,足有100多平方米,现在已经是残垣断壁,石门框还兀自立着。据说,这里一直有人居住于此的,只是到本世纪初才搬离。就在原址边上,2007年,两地边界村民重修了一座茶亭,规模略小,与先前冷水亭大致相当,但非常完好。墙上还钉了一块长木板,上面密密麻麻地写着修缮古亭出工出劳的人员名单,有岭脚、石屋坑、塘窟等地的,这是婺休两地村民共同保护古道和茶亭的见证。见了这块木板,我非常感动。因为,我见过不少徽州古道上的茶亭倒塌了,就再也没人去修缮了,而这里的山民依然那么淳朴热情,古道热肠,这是值得弘扬的正能量。就在这座茶亭边立着一块禁碑,光绪七年桂月立的。陈馆见了很兴奋,顿时席地而坐,抄起了碑文。碑文大抵是:“中公议,平鼻岭严禁锄种者,上离路一丈,下离路二丈,不得开种,违者重罚,决不宽□。功缘述后,共大洋九拾员。”下面是捐款人、经理人名单:余源庆、无名氏……从碑文可以看出,古人很懂得高山地区的水土保护道理,不准随意开荒种植。其实敬畏自然,是我们人类永恒的法则。 下午时分,有几位累了,返回了。平鼻岭的封底,那标志性的擎天石,还未见真容,我们怎能轻易返回呢?但路到底有多远,我也不清楚,我们只管前行。下面的一段石板路,相对比较陡峭,但很完整,弯道多,俗称为“三百坎”。但由于是下山,我的步行比较快捷,一路噔噔地往下蹦,把陈馆甩了好大一截。他毕竟比我年长,而且下山膝盖骨有些疼痛,他都想打退堂鼓了。他在后面喊,我只管在前面奔,根本听不见。 就这样走了个把小时,我听见了溪水声,知道已经到了婺源这边山脚,凭经验,知道离村子不会很远了。在两块硕大的青石搭建的石桥边转弯,映入眼帘的是渡桥头亭,这座亭边也有块古碑,但已经完全模糊,无法辨认。 不到黄河心不死,不见擎天石不回头。又走了大约20分钟,终于见到了那块擎天石,在一片茶园边。擎天石有一大一小,巍峨耸立,相互映衬,颇富气势,古道恰好从中间穿过。大的那块十多米高,宽约五六米,总有几十吨重。小的有三米多高,正面中央刻着一尊观音菩萨的雕像,栩栩如生,颇见功底。传说这座佛像藏有玄机。当年有位徽商携着一个包袱从外地回乡,内有大量钱财,在这附近遇到了强盗的追杀,徽商赶忙将包袱藏在附近山涧的林中,并在佛像上做了一个简单记号,后来,这位徽商总算躲过了一劫,几天后,他再次返回时想从佛像的印记中找回那包袱,但因为匆忙,忘记了具体印记,结果藏宝的包袱找不到了。事情传开后,有许多村民慕名前来破解藏宝图,但结果一无所获。 站在这擎天石前,已是夕阳西照,我和陈馆气喘吁吁,赶紧拍照,留下纪念。见到这块擎天石,我们的心终于落地了,平鼻岭之行算是完满了。 “山气日夕佳,飞鸟相与还”。本已两脚沉重,原路返回,上山下山,回程的路是更加难行,两脚灌铅似的,但还是硬着头皮,迎刃而上。不远处直插云霄的六股尖,巍然耸立着,倍显沧桑厚重;落日的余晖洒在平鼻岭林间,漏出斑斑点点,愈发地美丽,但我们无暇欣赏,只是马不停蹄地往回赶。 回程的路上,夜晚的山风吹来阵阵凉意,但我们却倍感温暖。一下午,我们整整走了五个多小时,强度之大是近年来我们少有的,但毕竟圆梦了,无怨无悔。人生圆梦的过程,总是充满艰辛的,我们深深地懂得。 探秘平鼻岭,一次难忘之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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